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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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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十三爺府邸周圍都是護軍營的侍衛, 打頭的是個面生的統領,聽聞奴才來意後一開始不肯通融,奴才好生勸了許久才松口讓奴才帶來的東西送進去,卻也不曾讓咱們的人靠近, 只讓侍衛拿著帶進去, 拿進去之前還仔細搜查了一番。”蘇培盛想起那層層侍衛, 心裏也有些發怵。

胤禛沒太失望,他心知蘇培盛進不去,如今不過是被驗證了猜想罷了。

“下個月再去送些東西, 吃的用的穿的, 多帶一些。”胤禛揉了揉眉心,揮手讓蘇培盛退下了。

他們方才一直在離毓慶宮不遠的樹下交談,這會兒蘇培盛退遠了些, 毓慶宮前的侍衛統領陳福才走過來,詢問胤禛還有沒有別的吩咐。

直郡王都走了,走之前已經布置好了侍衛分布及輪班,胤禛也沒什麽想吩咐的, 更不好多待,隨□□談了兩句便離開了。

陳福拱手道:“四貝勒慢走。”

眼見四貝勒身影都看不見了,陳福才搓了搓鼻子, 轉身回到毓慶宮宮門前。裏頭的哭喊聲已經小了許多,想來那些不能接受的主子們這會兒也累了。

不多時, 禦膳房的太監來送膳, 有直郡王的命令在前,看守侍衛們只檢查了飯菜中有無夾帶,便著人送進去了。

陳福嘆了一口氣。

那飯菜雖然稱不上糟糕,但是與廢太子之前的待遇比起來可謂是天差地別, 這才回宮第一天都已如此,日後還不知會怎樣。

他們這些看守侍衛有直郡王敲打,不敢怠慢。內務府那邊呢?禦膳房那邊呢?

內務府之前的總管是廢太子奶娘的丈夫,如今卻已經被康熙拿下,由八貝勒暫代內務府總管事之職,但也未必會事事躬親。那麽,底下人能盡幾分心就不得而知了。禦膳房那兒更是一群見機行事的閹人,慣會看碟下菜。

毓慶宮後頭的日子,難著呢!

只是陳福沒想到,當日夜裏,康熙就下令在上駟院旁設置氈帷,命廢太子移居於此,女眷與子嗣仍舊居於毓慶宮內。

陳福傻眼了。

短短半日內,康熙竟然連毓慶宮都不讓胤礽住,讓他去住氈帷。

聖諭雖下,陳福卻沒敢輕舉妄動,但有禦前傳旨的太監在一旁虎視眈眈,他只好讓人先去給廢太子收拾東西,不料那太監笑道:“不勞煩侍衛兄弟們了,上駟院那邊一切都有。再說了,如今這毓慶宮裏用具都逾矩了,怎麽好帶過去呢。”

陳福有些為難,好在直郡王和胤禛及時趕到。那太監是禦前伺候的,頗有些臉面,但直郡王一點也不給面子,恨聲斥道:“你這下賤之人,即便胤礽是廢太子,是罪人,那也是皇阿瑪的兒子,是皇子!豈容你這刁奴在此放肆?!來人——”

太監惶恐,跪伏在地。

直郡王仍舊怒意不減,眼泛殺意,他是去過戰場的,氣勢兇煞無比,眼看著局勢就要失控。

“蘇培盛。”胤禛忽然出聲:“去替二皇子收拾一些能用的東西。”

直郡王轉頭看了一眼胤禛,胤禛正色看了回去,僵持之間,直郡王鼻翼扇動兩下,狠狠刮了一眼傳旨太監,終究沒再言語。

蘇培盛動作很快,半柱香的功夫便收拾出了一些不逾矩的可用之物。

如今只差廢太子移步上駟院氈帷了。

但直郡王和胤禛都沈默了下來,陳福機靈,親自進去將胤礽請了出來。

胤礽信步而來,項上卻掛著鎖鏈,他方才已經接到旨意了,看到地上跪著的傳旨太監也只是笑了笑,看向直郡王和胤禛。

“大哥,四弟,難為你們深夜還要走上這麽一遭。”

直郡王沒有回話,轉身先出了毓慶宮,身影竟帶著幾分落荒而逃之意。

胤礽看著他的背影,笑意漸漸摻上了苦澀。

胤禛道:“二哥,走吧。”

胤礽長嘆一聲,回身看了眼被侍衛隔著不能過來的弘皙諸子,眼神動了動,不發一言地離開了。

上駟院旁的氈帷果然十分簡陋,若是沒有帶過來的用具,恐怕夜間都不能睡人。

直郡王看到氈帷時脖頸上就爆出了青筋,看著氈帷的眼神幽深至極。

傳旨太監一路俯身跟著,到了氈帷處終於松了口氣,見胤礽站在外面沒進去,一口氣又吊了起來。

胤礽看見氈帷模樣倒是沒什麽異色,胤禛讓蘇培盛進去收拾,他就站在外面靜靜等著。

蘇培盛出來後,胤礽才道:“那我就進去了,經此一別,不知何時再見,保重。”

話音一落,他看向直郡王,直郡王之前始終躲避著胤礽的視線,這次卻看了過去,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。

胤礽笑了下,挑開氈帷簾子,進去了。

康熙雖讓直郡王和胤禛繼續看守廢太子,但上駟院旁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氈帷,如今天色已晚,他們也只能出宮了。

若不是有看守廢太子的差事在身,這個時辰,宮門已經下鑰,他們恐怕還進不來。

出了宮門,兄弟二人便分道揚鑣了。

胤禛沒有騎馬,上了馬車還在想著剛才胤礽和直郡王之間的眉眼官司。

胤礽被廢,直郡王出力不少,但是兩人的關系卻沒有很差,甚至直郡王還很照顧胤礽。

但事實上,胤礽被廢後直郡王也沒落到好,康熙在廢太子的當日就直言不會立直郡王為太子。

胤禛一開始以為直郡王回京時面色不佳是這個原因,如今看來倒不是那麽回事了。

更聲敲響,胤禛回到府裏的時候已是一更,他思緒一團亂,本不欲回晨院驚擾魏紫,卻想起那日她腿抽筋時的情景,腳步一轉又去了晨院。

方才胤禛就是從晨院裏走的,這會兒院門還點著燈,想必是料定了他會回來。

那燈像是指給胤禛回家的路。

胤禛松了松神,進了寢屋。

魏紫睡得正熟。

胤禛本以為今夜他會睜著眼到天明,沒想到躺下去聞著熟悉的馨香,慢慢地竟睡著了。

魏紫睜開眼,伸手碰了碰他的胡茬,上前渡了口精氣,摟著他的胳膊繼續與周公相會去了。

十八日,康熙親自撰寫祭文,告寂天地、太廟、社稷。同時,將廢太子胤礽轉移到鹹安宮幽禁。

十九日深夜,直郡王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,猶豫再三後拆開查看,隨後大怒。

二十四日,頒詔天下。②

期間,直郡王上奏,欲為皇父殺廢太子胤礽,遭康熙深切斥責。

隨後,直郡王進宮面聖,言:“有相面人張明德曾相允禩,後必大貴。③”

康熙將茶杯扔到直郡王頭上,讓他滾出去。直郡王跪在碎片上,磕了個頭,一瘸一拐地離開了。

“查!”康熙看著空無一人的書房,咬牙切齒道:“給朕查直郡王,查這個張明德!”

帝王之怒,沒人敢承擔。次日有關直郡王與張明德交際與謀劃的折子便放在了龍案上。

此時康熙已經冷靜了下來,他靠著椅背,看著那封折子,在打開之前問了一句:“四貝勒這兩天有沒有靠近過十三阿哥府邸?”

梁九功回道:“回萬歲爺,四貝勒於十六日遣人送了些東西,後面沒再去過。”

康熙沈吟片刻,伸手打開了折子。

“胤禩。”

帝王低語從頭上飄了過來。

梁九功背一僵,有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,不然為什麽會從萬歲爺口中聽到一個與此事不相幹的名字呢?

“朕的好兒子,都是朕的好兒子。”康熙怒極反笑,面色青紅交加,喉間甚至泛出點血腥味,他合起折子,道:“傳太醫。”

康熙病了。

他如今已經不再年輕,剛剛廢了太子又生了病,朝堂上一時之間有些波動。

萬一聖上沒有挺過去……這萬裏江山又該交付誰手?

康熙雖然病了,卻沒有罷朝。他端坐於龍椅之上,沈默地看著人心起伏。在看到不知道第幾封明裏暗裏推舉八皇子為太子的奏折之後,於次日召眾皇子於禦書房當眾斥責八皇子。

“柔奸性成,妄蓄大志,黨羽相結,謀害胤礽。今其事敗露,即鎖系,交議政處審理。”④

同時革除其爵位,卸下暫代的內務府總管事之職。

胤禎當即反駁:“八哥不是這樣的人!皇阿瑪,您勿要被小人蒙蔽!”

胤禟驚愕,沒想到胤禎待胤禩如此,也上前道:“皇阿瑪三思。”

胤俄卻沒有上前,目光在諸位皇子之間游移。

康熙冷冷看著梗著脖子的胤禎和胤禟,倏然站起身,拔出佩刀就要砍了胤禎和胤禟的腦袋。

胤祺離得最近,在聽到胤禟聲音之時便繃起了神經,看到康熙拔刀,立刻撲過去,跪著抱住康熙的腿。

他自幼養在皇太後身邊,說的都是蒙語,漢語只能勉強交流,情急之下用蒙語哭著勸道:“皇阿瑪,九弟和十四弟年輕氣盛,他們不懂事,說錯了話,但您萬萬不要被憤怒控制,以免日後後悔啊!”

康熙聞言,先是一怔,後又泫然淚下,摸了摸胤祺的發,將刀收了回去,親自扶起了胤祺,說:“你是個好孩子。”

胤禛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,手指仍在顫抖。

一番鬧劇落幕,胤禩被關押宗人府,十餘日後才被放出。

諸皇子離開禦書房之時,胤祺紅腫著雙目,帶著胤禟往翊坤宮去。胤禟還想同胤禩說些什麽,被胤俄擋在中間,有意無意地制止了。

胤禎落在最後,目光從胤祺三人身上離開,落到胤禛身上。

方才他和胤禟危在旦夕,胤祺奮不顧身地上前勸阻,而他的兄長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。

正時,胤禛頓下了腳步,回身道:“胤禎。”

胤禎目不斜視撞了一下胤禛,從他身側離開。

胤禛嘆了口氣,看胤禎是往宮外去,便自己往永和宮去了。

出了這樣大的事,德妃該急死了。

又過幾日,誠貝勒進宮面聖,揭露直郡王以巫蠱之術,行鎮魘之事謀害廢太子胤礽。

康熙下令革除直郡王爵位,將其幽禁於府邸之中。

誠貝勒奉命去直郡王府宣旨。胤禔親自解下官帽,指著誠貝勒的鼻子大聲罵道:“胤祉你個蠢蛋!與虎謀皮哈哈哈——我等著,我等著你的下場!”

誠貝勒面色漲紅,他自謂風雅,不肯向胤禔一樣與人當面撕扯,丟下一句“荒謬之言”,旋即甩袖離去。

人多眼雜,胤禔之言傳了出去。

胤禛一聽便知胤禔說的是誰。

世事無常,短短一個月,太子、直郡王和頗受寵愛的十三阿哥都被關了起來。

然而不知這風波何時才是個頭。

十月,康熙病體未愈,移駕去暢春園養病,只帶了幾個年幼的皇子,別的一個沒帶。

就連四妃也都被留在了紫禁城內。

德妃在康熙移駕之後,終於見到了躲了她許久的胤禎。

胤禎剛一進門,德妃便紅著眼罵道:“你這個逆子,還知道來見額娘,額娘都快被你嚇死了!”

“……額娘。”胤禎坐立難安道:“您別哭!兒子這不是沒事嗎。”

“你差點就有事了!”德妃捂著心口,流淚不止:“你若是出了事,額娘怎麽辦?!”

胤禎深呼了兩口氣,到底是沒憋住氣,悶聲道:“幸虧五哥動作快。要是等你的大兒子,我屍體都涼了!”

“慎言!”德妃高聲制止,片刻後冷靜了下來,問道:“聽你這話的意思竟是怨上你四哥了?”

胤禎倔強道:“我不該嗎?額娘你不知道,那日我一時心直口快,是說錯了話,說完我就後悔了。但是九哥附言,我騎虎難下,皇阿瑪拔刀時我是真的怕了!”

德妃忍不住又紅了眼,她何時見過胤禎後怕成這個模樣。她的小兒子從來天不怕地不怕,是草原上的狼,如今卻從父親身上學到了畏懼。

“五哥抱住皇阿瑪的腿時,我差點癱倒。”胤禎咬牙道:“但五哥是為了九哥,我的親生兄長還在一邊兒看熱鬧呢!”

“你糊塗。”德妃搖了搖頭:“禦書房裏的人跟我說,胤祺站在最前面,胤禛站在最後面。胤祺上前占盡了天時地利,從此之後你皇阿瑪一定會善待胤祺。你四哥不是沒動,皇上拔刀時他便往前去了,只是不如胤祺方便。胤祺真情流露在前,他再附和難免有分功之嫌。再者皇上當時有所松動,有些話他便不能說了。”

“你待胤禩如親兄,卻不見胤俄始終清醒做壁上觀。”德妃冷笑道:“這說明什麽?這說明皇上查到的事,胤俄都不知胤禩做過。你知道嗎?他們那樣的關系,胤俄都不知情,胤禟想必也不知情。都說胤禟精明,實則那孩子才是最重情重義的一個。日後若是沒有胤祺和胤俄幫襯,胤禟早晚要被胤禩連累。你不知悔改便罷了,竟然還鉆了牛角尖,怨上老四了。你也不想想,你待胤禩如何,待你四哥又如何?若是跪在地上的是老四,你會上前求情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德妃的一席話重重地砸在了胤禎頭上,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,面上甚至有些呆滯。

德妃也不催他,自己拿了帕子擦幹了面上的淚,面色有些憔悴。

良久,殿內才響起胤禎的聲音:“額娘,我知道了。”

“……唉。”德妃招了招手,讓胤禎上前來,抱住了他,低低喃道:“你該長大了。”

胤禎頭抵在德妃肩膀上,默然點了頭。

“良妃病了,晚些我會送些東西過去,以你為兄長盡孝的名義。”德妃道:“既然做了好事便做到底。”

“謝額娘,兒臣受教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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氈帷這東西我沒查到解釋,但應該是帳篷。

②③④都是引用,又補了點數字。

後面這些朝堂上的事會很多,格外多的我會在每章簡介裏標註,大家謹慎購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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